毫不知觉的杜马那边又接上一句:「我只是感到好奇,青帮中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物。」
拔开的胶管管口正往外「丝丝」地冒着燃气,燕双鹰将胶管的这一头拿出柜门并轻轻地垂到地上,然后慢慢地潜到厨房门口,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打燃。
燕双鹰把点燃的打火机朝胶管的位置扔去,同时朝厨房里的杜马大喊道:「带着你的好奇下地狱吧!」
说着他便闪身跳出了厨房。
杜马听着对手这话的意思有点不对,连忙探头出来观察,只见一道火光从自己眼前划过,紧接着厨房里「轰隆」一声发生了大爆炸。
杜马赶紧滚到角落闪躲,厨房里顿时烈焰四窜,热浪逼人。
眼看就要葬身火海,杜马临危不乱,双手抱起掉落在地上的大砧板,膀子奋力一甩,沉重的大砧板把窗户连玻璃带窗框砸了个稀烂。紧跟着杜马扯起半边大衣护住面门,往窗口前的熊熊烈焰中纵身一跃,硬生生就从这个砸开的缺口跳了出去。
只见杜马在半空中撑开手中的雨伞,本来直线下坠的肥胖身躯竟平顺地滑翔了出去,最后稳稳地降落在地面。
饭店门前的马路上此刻已聚集了很多围观群众,杜马在一片惊呼声中降落在人群里,他迅速收起雨伞,又回头向刚刚跳下来的三楼窗口处望了一眼,接着便向南边跑去。
如此绝境竟被这个对手顺利逃脱,燕双鹰也不由得暗暗心惊。
他在楼上看着杜马逃走的方向,再过去便是东市的尽头,那边的南京路广场附近有个电车车站,燕双鹰料想杜马不会徒步逃走,定会从那里搭乘电车,于是迅速下楼跑出饭店,驾驶轿车从旁边平行的道路向南京路广场方向绕了过去。
他将轿车停靠在离广场车站的前一站,自己登上了驶来的电车,然后在车厢里找个靠后的座位坐下隐藏在乘客中。
果然不出燕双鹰所料,待电车行驶到广场车站,杜胖子正在这里排队候车。
杜马看上去略显慌乱,插着队就从车前门上了电车,此时车上的乘客比较多,这个大胖子有些吃力地挤到了车厢中段的位置。
电车马上又开动起来,燕双鹰见杜马已站定,便不动声色地来到他的身后,用手枪抵住了他的腰眼。
杜马微微一怔,回头一看就马上平静了下来,他苦着脸说道:「你可真是了不起。」
燕双鹰还不忘继续两人之前的话题:「现在怎么样?还想听我临死前的自白吗?」
杜马问道:「你要在这儿开枪杀了我?」
燕双鹰反问道:「有何不可吗?」
绝境之下杜马显得十分放松,还不忘调侃一般地向威胁自己的对手出主意:「换做是我会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慢慢地看着敌人一点点地死去,那才叫享受呢。」
燕双鹰露出狠厉的表情说道:「我是个实用主义者,没有这种奇怪的嗜好。只要能杀死对手,在哪儿都可以。」
杜马有些认真了,说道:「开枪会引起恐慌,也许会有无辜的人死去。」
燕双鹰却一脸的无所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杜马只好苦笑道:「你可真是个冷酷的人。」
燕双鹰回应道:「你恐怕也并不仁慈吧?」
说着,燕双鹰把手伸进杜马怀里,把他那支贝雷塔93r手枪抽出来别到自己腰身上,并说道:「不过我还是准备接受你的意见,找个僻静的地方杀死你。」
杜马好像松了口气,微笑道:「明智的选择。」
「走!」
燕双鹰用枪顶着他的腰,两人慢慢往前面的车门走去。
这时相邻的车道上迎面开过来一辆白色的公共汽车,杜马看准时机,出其不意地将手一挑甩开了腰上的威胁,接着他扒开窗口前的乘客纵身一跃,从电车车窗跳了出去。想不到他的身法如此矫健,圆滚肥胖的身躯在两车之间横飞而过,竟准确无误地钻进了对向而来的那辆公共汽车的车窗里。
燕双鹰一看对手再次逃脱,也立即奋力挤开身边的乘客,跟着从电车车窗跃出,跳到了这辆公共汽车的车顶上。
刚刚钻进公共汽车的杜马还来不及回头便听到车顶上的动静,他知道那肯定是燕双鹰尾随而至,连忙扒开乘客挤到另一边车窗又跳了出去,正好落在一辆运送邮包的边三轮摩托车上,并一脚将邮递员给踹了下去。
燕双鹰穷追不舍,他从公共汽车车顶飞身落下,也跳到了这辆被杜马劫持的边三轮摩托车上。
在疾驰的边三轮摩托车上两人只能贴身缠斗,场面更是凶险至极,双方你来我往,力拼十几回合不分胜败。在狭窄的摩托车上打斗也无法施展身法躲避,而后杜马利用体重的优势将燕双鹰仰面压在车座上,他用自己肥壮有力的上半身和一条手臂死死按住对手,腾出另一只手伸到燕双鹰的腰间,抽出了那支被刚刚收缴过去的贝雷塔93r手枪。
眼看杜马持枪对准燕双鹰的面门就要扣动扳机,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挣脱不得的燕双鹰急中生智,突然一脚踹向车把,这辆疾驶中的边三轮摩托车立刻一个急拐,强大的惯性顿时把压在他身上的杜马给猛地甩了下去。
杜马肥胖的身躯在马路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他忍痛刚刚爬起来,看见燕双鹰骑着那辆边三轮摩托车掉了个头又向自己这边追了过来,赶紧拾起自己跌落的武器撒腿就跑。
跑了没多远,在一处十字路口杜马持枪拦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他伸手将司机一把拽到车外,自己钻进轿车里一脚油门继续逃窜。
燕双鹰自是不会放过,驾驶着边三轮摩托车在后面一路紧追。
两人在马路上的生死狂飙把沿路的群众吓得纷纷躲避,一个菜农由于闪躲杜马的轿车,肩上的扁担和菜筐跌落在地,那扁担正好架在菜筐上形成了一个向上的角度。跟在后面的燕双鹰见状,猛地一扭油门冲向这个「跳板」,摩托车顿时腾空而起,接着燕双鹰在空中接力,脚尖在车头一点,身体如凌空飞鸟一般纵到了前面的轿车车顶上。
听到车顶上的动静,杜马连忙从怀里掏出手枪准备射击,可燕双鹰的动作一气呵成,他已闪电般地从车窗窜进了轿车后座,并举枪顶住了司机的后脑勺。
杜马只好乖乖地让燕双鹰把自己手里那支贝雷塔93r手枪再次收缴过去,并苦笑道:「你可真快呀!」
燕双鹰不想跟他搭讪,狠声喝道:「往前开!」
杜马把两手搭在方向盘上问道:「要去哪儿?」
燕双鹰沉声道:「按照你的话说,去个僻静的地方,你该死的地方。你可以自己选择。」
杜马这下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说道:「也许,我们可以谈谈条件。」
燕双鹰问道:「什么条件?」
杜马回答得干脆利落:「你放了我,我保证以后不再找你的麻烦。」
燕双鹰却听得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你马上就要死了,我为什么要怕你找我的麻烦?」
杜马问道:「你听说过光复社吗?」
「没有。」燕双鹰显得毫不在意,又问道:「这与你的死活有什么关系?」
杜马很自信地说道:「当然,甚至包括你的死活。」
燕双鹰用轻蔑的语气说道:「是吗?那我真应该仔细听听。你刚才说到光复社?」
杜马说道:「是的。」
燕双鹰问道:「那是什么?」
杜马答道:「那是由军统特工、民政局二厅和留在上海的青帮弟兄组成的反共复国组织。」
燕双鹰又问道:「马志成也是这个社的?」
「是的。」杜马抬起方向盘上的右手,把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做个手势说道:「不过他是个小角色,很小的角色。」
「原来是这样。」燕双鹰轻哼了声,问道:「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杜马说道:「也许你可以加入我们。」
燕双鹰眼皮一抬:「哦?!说说看。」
杜马面露一丝得色说道:「你的身手枪法可以说是出神入化,而且与共产党有仇,现在社中正急需你这样的人才。只要你归还了小都会歌舞厅,我就介绍你入社,怎么样?」
没想到他的提议却让燕双鹰大声笑了起来。
杜马有些不悦,问道:「怎么,我的话很可笑吗?」
燕双鹰沉下脸来狠声道:「你以为我是三岁的孩子,编个故事就能受骗?!介绍我入社,还要归还歌舞厅,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以为你那个什么光复社谁都想加入?!能重用马志成这种蠢货的组织好得了吗?!实话告诉你,你现在只有一条路,就是想想自己怎么死!」
杜马这下有些紧张了,连忙说道:「你不要冲动,也许我没有把光复社的情况对你讲清楚。光复社有几千人,有自己的工厂、买卖,小都会歌舞厅就是社里的产业之一,入了光复社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如果你不知好歹杀了我,你就不会再有清静了,杀你的人会接踵而来,直到你死。」
燕双鹰的表情却越来越凶狠,说道:「为什么我的手会发抖?心里怕得要命?害怕你的什么破光复社要了我的命?你连自己的性命和舞厅都保不住,凭什么敢来威胁我?你准备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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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双鹰和杜马在街头闹市的一系列壮举理所当然地惊动了解放军城管部队,在得到路人的指示后,一辆巡逻中载着荷枪实弹的解放军战士的吉普车追赶而至,并跟在了他们的轿车后面。吉普车上的战士用喇叭朝前面的轿车喊话:「前面的车立刻靠马路边停下!立刻靠马路边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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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双鹰对杜马的死亡宣判还话音未落,他们便听到后面共产党部队的喊话,一下子把这辆轿车后座上的越狱杀人犯和司机座位上的特务头子都吓了一大跳,两个高手像老鼠见了猫似的顿时慌乱起来。
燕双鹰紧张地对杜马大叫:「还愣着干什么?!快开车!」
杜马赶紧一脚地板油,开足马力逃跑。
燕双鹰回头看了看后窗里,却还嫌他开得慢:「快!再快点!」
杜马忍不住也大叫了起来:「我脚都快踹进油箱里去了!」
燕双鹰又惊慌失措地观察了一下车外的情形,他生怕杜马不认路,连忙说道:「快,前面左转!上梵皇渡东路走愚园路,向北京路方向奔外滩!」
吉普车撵着轿车屁股一路紧追,后面的喊话一直没停:「前面的轿车立刻停车!立刻停车!」
燕双鹰一听,又在司机的耳边嚷嚷:「快!快转弯!」
既惊慌又焦躁的杜马这下情绪也上来了,一边猛甩方向盘一边大声抱怨道:「你没看见我在转吗?!」
只见轿车一个急转,撞翻了摆在路边的小摊,摊子和上面的物品滚落到路中央阻挡了追兵的道路。吉普车只好一个紧急刹车,接着绕了个大弯开上路肩,转过弯又向轿车紧追了上去。
杜司机开了一会儿好像没有听到后面的喊话了,不禁紧张地问道:「怎么样?!甩掉了没有?!」
燕双鹰在后窗看到那吉普车又慢慢跟了上来,大骂道:「还在后面跟着呢,他奶奶的!」
杜马生怕燕双鹰眼神不好别是看错了,忍不住也要回头看看并确认一下。
燕双鹰立刻向他吼叫道:「看前面行了!」
杜马吓得连忙把头转回去专心开车,但嘴上也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你给我闭嘴!」
轿车里的两人从东市一直纠缠到这里,各自额头上的淤青、脸颊上的血印都为他们此刻的惊慌失措和狼狈不堪增色不少。
转眼间到了愚园路,这里路窄人多,轿车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
眼看着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燕双鹰也不住地向后张望,没料到阴险狡诈的杜马却利用这个时机,猛地一推车门跳了出去。
只见杜马那又肥又圆的身体在地上滚了几个圈就泄去了迅猛的力道,接着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微笑着向远去的轿车上的燕双鹰挥手道别。
轿车没了司机,一下子失去把控,犹如疯牛一般不管不顾地径直朝路边的行人撞了过去。燕双鹰大叫不好,急忙施展小腾挪功夫跳到前座使劲把住方向盘,勉强避开了路边的行人和摊贩,但车速还是来不及控制,一路向河道边冲了过去。
在路人的惊呼和叫喊声中,轿车最后莽撞地冲开河道边的护栏,一头栽进河里沉了下去。